——什么？

云潇满腔怒火被他突如其来的举动砸懵了，目光在不周风和晏清野脸上徘徊了数个来回，警惕地问道：“你打的什么算盘？”

晏清野面色不改，道：“只是助你早日了清夙愿罢了。”

云潇被他这云淡风轻的态度惹恼了，“噌”地一声拔出不周风道：“别以为我真不敢杀你！”

剑柄寒凉，剑身微重，这柄精心锻造的不周风被她抓在手里，剑锋霎时落在了晏清野颈侧。

他却一动未动，甚至没有躲闪的意思，平静地注视着忿然作色的云潇。

云潇抓着剑的手微微颤抖，不周风宛若有千钧之重，她险些要抓不住。

——只要再往里一寸……再一寸……

她紧紧盯着搭在晏清野脖子上的漆黑剑锋，似乎透过他薄薄的一层皮肤看到了其下蜿蜒的血管，只要自己稍一动手就能瞬间了结这位江湖上赫赫有名的剑尊。

生死只在一念之间，可是她的手怎么也动不了。

晏清野忽然道：“你大可以动手，正如先前你自己所说，杀人偿命天经地义。”

他甚至临危不惧地向前迈进了一步，吓得云潇抓着剑的手又是一抖，在他脖子上留下一道不深不浅的红痕。

“你别过来！”她头皮发麻道。

“我只是帮你看清楚一件事。”晏清野置若罔闻，又向她逼近了半步，“你所执念的，根本就不是杀掉我。”

话音方落，只见他蓦地出手，毫不犹豫地抓住了不周风削铁如泥的剑刃！

顷刻间，殷红的鲜血滴落下来，刺痛了云潇的眼睛。

晏清野眼皮都没跳一下，缓缓将落在自己颈侧的剑推开来：“你不知道杀了我之后要做什么，杀了我之后有什么打算——你只是因为‘要杀了晏清野’这个执念而过活而已。”

云潇垂下眼，逼着自己不去看大滴大滴滚落的鲜血：“别说了。”

晏清野却铁石心肠，接着道：“你甚至完全没有想过……在杀了我之后自己还要不要活下去。”

云潇倒吸一口凉气，痛苦地闭紧了双眼。

“换句话说。”晏清野猛地将不周风拨开，眯起眼来毫不留情道：“你完全没想过……会从我手里活下来。”

——她从一开始期望的，就是死在晏清野手上。

“当啷”一声，稀世罕见的不周风宝剑摔落下去，和青冥殿顶久经风雨的房瓦落在一处，混了一身尘灰。

“闭嘴……闭嘴！”云潇后退两步，站定在青冥殿顶边缘，猎猎晚风似乎要将她单薄的身子撕碎一般躁动起来。

“你什么都不知道。”她颤着声音，近乎执拗地道，“你杀了七霞派的人，你个杀人犯有什么资格评判我！”

晏清野不依不饶地逼近一步道：“我什么都不知道，那你便知晓自己的一切了吗？”

“还是说。”他迎着云潇惊恐的视线：“你分明意识到了，却故意视而不见？”

云潇一惊，下意识地后撤一步，谁知一脚踩空到殿檐之外，霎时身子一歪后仰跌落下去！

失重感铺天盖地袭来的一瞬间，她甚至没有任何呼喊的余地，眼中万物似无限拉长迟缓。

下坠，跌落。

死亡迫近的恐惧后知后觉，喧宾夺主地侵占了四肢百骸，她眼睁睁地看着天旋地转，胸口堵塞着一口浊气，愣是把自己的声音都剥夺了。

那一袭天青色高高在上地立于殿顶，比天上的月亮还遥远刺骨。

她盯着那触不可及的月亮，倏而饮鸩止渴般拼尽全力伸出手——

自寻死路。

一时间万籁俱寂，无尽的寒风与她擦肩而过，云潇的心里无比清晰地浮出这四个字来。

月光忽然动了，清辉与执妄倾泻而下。

视野一瞬便被天青色笼罩，她避无可避，无能为力地闭上眼。

似乎有令人心安的熏香气息，四面八方环抱而来。

是晏清野自殿顶跃下，千钧一发之际将坠落的人揽在怀里，把她从十殿阎罗面前硬生生地拽回了青冥殿。

他带着她盈盈落地，方才如有百年之久的闹剧只在一瞬间结束了——晏清野看向紧攥着自己胸口衣衫的小姑娘，叹息似的笑了一声。

小姑娘把脸死死埋在他的衣服里，肩膀还在不住地颤抖着，也不知是害怕还是什么。

反正是不想抬脸看自己吧。他想着，松开了揽在对方腰上的手道：“没事了。”

云潇没反应，丝毫不动弹。

于是剑尊大人在原地立成了一根暖和的柱子，无奈地被她抓着不放，自个儿也不好说什么，便干脆俩手一放随她去了。

就这么两厢静默地呆了好一阵，云潇都没有要动的意思。

晏清野瞟了眼殿顶，想着不周风还在上头晾着呢，便轻轻拍了拍她的脑袋道：“诶，小姑娘，起来了。”

他这一拍，云潇才一颤，随即如梦初醒般动了起来——她猛地推开晏清野，满脸空白地后退两步，视线也没个定处，吓傻了一般面无血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