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剑尊。”云潇垂眸敛去神色，干巴巴地说：“你把我逐出师门吧。”

晏清野一挑眉，心说这丫头又整什么幺蛾子。

“这又从何说起？”他上前两步去，略低头看向云潇的头顶：“好容易拜入我门下，怎么又反悔了？”

云潇垂着脑袋没动弹，沉默了片刻后才闷声道：“我动不了剑。”

“我杀不了人。”她深吸一口气，嗓音有些颤抖：“我知道他该死，可我……我就是下不了手，我……害怕。”

“顾辰青说我这是没用的慈悲。”她终于抬眼看向晏清野，眼眶可怜兮兮地红了一圈。

“我不知道是不是……我就是没法杀人，我大概本来就不适合江湖……”

“你说，一个连杀人都办不到的剑客还闯个什么江湖？这般说出去了……才是真的丢你的脸。”

她蹙眉苦笑着道：“亏我先前还一心想着要杀你，到头来我估计连割蚂蚁都杀不死。”

晏清野静静地看着她，等小姑娘磕磕巴巴地说完后才缓缓道：“小阿潇。”

“你以为江湖是什么样的？”

云潇没答话——她也不知道该怎么答，于是垂下了头不吭声。

晏清野则道：“旁人口中的江湖千奇百怪，什么武林巅峰神兵利器，快意恩仇腥风血雨，一个人嘴里就有一个江湖。”

“不过这群人嘴里的江湖都有一个共同点，那就是人命。”

云潇不解地看他，便听晏清野道：“大侠也好新秀也好，他们的手里总是要沾上人命的。”

“好像只要没杀过人，便不能堂堂正正称自己是闯荡江湖的侠客。”

“你觉得，这话对吗？”晏清野问道。

云潇眸光动了动，思索一阵后慢慢摇摇头：“我……不喜欢这种说法。”

晏清野微微一笑：“那便对了，这本来也不是正常人能说出来的话。”

云潇：“……”

他倒是干脆利落，直接把整个江湖损了一遍。

晏清野道：“昔有一剑客，为报知己之仇抛妻弃子，一人一剑闯入仇家大营，手刃数十人，最终自己也力竭而亡。”

“世人皆称颂他是有情有义的大侠客，只是于他妻儿来讲，此人不过是个失责的丈夫和父亲——自然，江湖上也有传言说，这剑客性情孤僻，杀人只是为了取乐，什么知己之仇都是杜撰出的理由而已。”

“所以啊。”晏清野将断鸿剑递给一脸疑惑的云潇，缓缓道：“这江湖世道便是如此，正正邪邪真真假假，各有各的说辞，杀人者也能被吹捧为大侠，无辜者也能被诽谤成恶徒。”

“我不认为你这份慈悲正义有错，反而……这是最难得的东西。”

“你能受良心谴责，说明你不是杀人如麻的刽子手，依旧走在正途上。”他笑了笑，“你又何必为这所谓的‘不合群’而忧心自虑？”

云潇愣愣地听着，忽然觉得月色沉沉压在晏清野身上，将他先前的不可一世收纳归敛成自己看不懂的凝重平和。

他依旧是在笑着，只不过笑得十二分清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