没人会喜欢在周一早上去公司开会。

即使现在严格来说已经不算是早上，尼诺还是抱着那杯冰块已经融化的冰美式神志恍惚，他珍惜地喝了一口，努力在里面汲取出一点赖以生存的咖（啡因来维持清醒。在他的旁边，布鲁斯·韦恩昏昏欲睡，仗着在场所有人都得靠他发工资，光明正大地在椅子上打盹。

“我们正计划于下周一召开发布会，向整个哥谭宣布基金会的重启……”

“时间不够！我们需要提前确认场地和人员！”

“别邀请维姬·维尔。”

“我们会被批判成限制言论自由的恶棍，你难道不清楚这个女人每次见老板都像是磕嗨了！”

“总比等她当面问老板重复收养黑发男孩是不是为了减轻心理创伤要好——别邀请维姬·维尔。”

尼诺默默地往嘴里倒进剩余的冰块，在全员头脑风暴的时刻，他昨晚的后遗症让会议室中央大屏幕上的字四处溜达。他拿着咖啡冲每个看向他的人点头微笑，看上去神采奕奕似乎能立马走进法院开庭，其实疲惫已经几乎让他忘却了坐在蝙蝠侠旁边的尴尬——

考虑到尼诺昨晚试图杀死小丑，并且进一步激化了哥谭首富本就岌岌可危的家庭矛盾，今天他甚至怀疑自己会因为左脚先迈进会议室而被保安丢出去。

幸好蝙蝠侠的困倦程度犹有过之，大概布鲁斯一夜没睡，只在天亮时把自己从战甲里□□套上西装，这才让蝙蝠侠和一个杀人未遂的魔法师能安然坐在同一间办公室。

“佩蒂特先生，”韦恩的首席公共关系执行官，一位卷发女士，她敏锐发现了尼诺微笑之下的心不在焉，“你对刚刚的问题怎么看？”

——刚刚的什么问题？

冷汗爬上尼诺的脊背，在会议中被所有人同时注视的感觉比一百杯咖啡加起来还有效果。

尼诺诚恳道：“我还没做出决定，想必您也知道，我过去并不涉及慈善业务——不如让韦恩先生先发言？”

布鲁斯夸张地清清嗓子，他不自然地眯着眼瞧着屏幕上的文字，只可惜现在屏幕上只有韦恩慈善基金会硕大的标语，伟大的蝙蝠侠转过头来与尼诺对视，但很快，他就败在了尼诺厚颜无耻的茫然眼神下。

好在他是老板，老板永远享有溜号的特权，在这令人窒息的一分钟时间，布鲁斯形状优美的嘴唇张开又闭上，尼诺凝视着咖啡杯上的水滴在桌面上形成了一圈圆形的水渍。

“我们可以重新资助多少人？”布鲁斯直接跳过所有的过程，直接问出了他最想知道的答案。

这下会议室里的气氛更加尴尬，尼诺盯着杯子里的最后一点残渍，没去理会其他人的迟疑。

“没人在申请表上签字，韦恩先生。”感谢公关首席。

尼诺也耸耸肩，他苦中作乐地想，起码这个在他的预料之中。能坐在这个会议室里的百分之八十的员工都是哥谭本地人，但在场百分百的人都受过高等教育，尼诺不愿揣测有多少人是真心参与这场持久的慈善工作，可有一点他清楚——

“布鲁斯，”尼诺站出来打破僵局，“没人信任韦恩基金会了。”

“从托马斯和玛莎建立起这个基金会，到现在已经几十年了，这么多年的一点一滴的努力，这才让一部分人敢于信任我们……有不少孩子，他们之前从我们这儿得到了资助，这些钱被用于教育，医疗或者他们的日常生活，然后某一天，人们在基金会门口排出长长的队——他们发现资金断了，而他们的生活才刚刚好转！”

“比失去能难受的，只有得到后再失去，现在没人敢冒着这个风险啦！”尼诺摊手，他瞧着一旁的布鲁斯，蝙蝠侠的灵魂似乎要挣脱这副轻浮的外壳，尼诺再众多钦佩和惊讶的注视下继续说下去，“况且你的名声，布鲁斯，说句有些冒犯的话，哪怕是我也是在去年才清楚你不是个恋……怀着别样目的收养小孩的人，你要其他人怎么相信你？”

——他大概现在就要被保安丢出会议室了。

尼诺缩缩脖子，环视一圈，其他人要么避开他的眼神，要么眼底写满“你真他妈有种”，布鲁斯捏着咖啡杯的手紧了又紧，可怜的蝙蝠咖啡杯的杯壁发出哀嚎。

“我会重新调整公关方向。”那位勇敢的女士在散会时这么说。

*

“你要重新让人们信任你，布鲁斯，”空荡荡的会议室里，尼诺尽量不着痕迹地把椅子拖着离蝙蝠侠远一点，“不是蝙蝠侠，就只是布鲁斯——我知道这很难。”

“你不能再试图杀死小丑。”

尼诺闭眼，很好，现在坐在他对面的人又变成了蝙蝠侠。

“我很抱歉，蝙蝠，”尼诺揉揉太阳穴，“要我给你写保证书吗？”

大概蝙蝠侠的人生经历中，他身边的亲人朋友从没这么快认过错，即使他心知肚明尼诺并不为此愧疚，这还是让蝙蝠侠难得的卡壳了一下，“别再试图杀人，尼诺，小丑最擅长把人逼到绝境。”

“别让他毁了你。”

尼诺长长吐气，他看了一眼咖啡杯——今天最大失误！他就该提一整壶咖啡来这个会议室！尼诺望着布鲁斯，“那些声音，一直在我脑子里。”

“什么？”

“鬼魂的声音……那些被小丑杀死的人，布鲁斯，我的眼睛并不是上帝的赐予，它是恶魔的诅咒……我听见了，有的人本该有光明的前程，有幸福的家庭，即使没有，他们也不该死在小丑手上，”尼诺盯着自己的手，“惩罚者曾经问过我，谁来为亡者呼声？”

“布鲁斯，”尼诺疲惫地抬起眼，“谁来为亡者呼声？”

“你清楚这一切不止因为小丑，”布鲁斯迟疑地伸手，他试探地在尼诺肩膀上捏了捏，尼诺并没有躲开，“看着我，看着我——你清楚，这座城市已经病入膏肓，小丑是那根导火索，那些蜂拥而上瓜分慈善金的人，企鹅人，双面人，黑面具，政客，律师，商人——他们才是罪魁祸首。”

那几乎是整个垄断哥谭权力与经济的阶级。

蝙蝠的声音冷淡又不近人情，“你现在站在这群人和需要帮助的人们之间，从你接受基金会的那刻——你现在可以退出。”

尼诺猛得抬起头来，惊诧地瞧着布鲁斯，“什么？不！”

“那这就是你一直需要面对的难题，”布鲁斯问道，“假使你不能做到，我没法让你留在你现在的位置上，那和送你去死没有分别。”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