今儿是新帝登基的日子。

冯若昭看着宫女们忙忙碌碌地走过游廊，手里抱着厚重的箱子被褥往紫禁城的另一边儿去，她虽不受宠，却也好歹在妃位上待了这么几年，东西细细算下来仍不少。

她安静地站在窗边瞧着她们干活儿，可没多久便发现自己站在那儿只会叫她们忙里忙外之余还要对着她福身行礼，更不自在。

冯若昭索性走出了她居住了数十年的咸福宫主殿，望着在温煦天光下仍能瞧出几条细细裂缝的砖瓦，她闭了闭眼，微微抬起头看着那明朗澄净的天空，轻轻地叹了口气。

皇帝去了，六阿哥得登大位，奉生母贵妃安氏为太后，这是自然的。只她没想到，那新搬进慈宁宫的太后，她往日要唤一句安妹妹的人，用上太后金印的第一道旨意竟是将莞贵妃，如今的贵太妃的封号给换成了‘熹’。

往事暗沉不可追，来日之路光明灿烂。

虽说明面上扯了个钦天监副使算得甄嬛原先的封号会冲了她的寿数的借口，可这宫里多的是明眼人，自然知道这件事背后的深意。

冯若昭笑着摇了摇头，这件事本也不是她能管的，再者……

“敬娘娘！”

胧月老远便瞧见她孤零零一个人在院子里站着，周遭分明多的是忙忙碌碌的宫女，可胧月就是觉得敬娘娘一个人站在那儿，瞧着孤单得紧。

见着她，冯若昭原本脸上的那些寂寥感伤便全不见了，她微微倾下身，看着胧月微微笑道：“胧月，你怎么来了？”

胧月还没来得及说话，身后便传来了恭嫔与欣嫔她们的声音。

恭嫔摇着扇子没好气道：“今儿前头忙活着，咱们早早儿地搬去寿康宫一道儿住便是正好。偏敬妃姐姐这宫里的人实在笨手笨脚，这都天光大亮了也没见着你人影儿，这不，我便带着人一同来瞧瞧你。”

她见着冯若昭只是微笑，并不作声的样子，又道：“这咸福宫姐姐都住了这么多年了，如今啊能换个地方，该高兴才是。”

恭嫔美滋滋地在心里掰手指，如今大家伙儿都住在一块儿了，岂不是她想什么时候打牌九都有人陪了？

欣嫔看着冯若昭站在离她们不远的地方，明明是笑着的，整个人却都在拢在咸福宫投射而来的一片阴影里，连她脸上的笑意也被那暗了一层的光给模糊了。

她轻轻叹了口气，对着胧月笑道：“你敬娘娘许是不好意思呢，胧月去拉着敬娘娘一道儿，咱们去看看你额娘她们。”

胧月得了令，高高兴兴地拉着冯若昭的手，甜甜蜜蜜道：“敬娘娘，咱们走罢！”

她微微有些冰冷的手里突然间钻进来一只温暖细腻的小手，冯若昭回过神来时，她已经被胧月带得走了两步远。

她有些匆匆地回头望了一眼那仍旧沉默的咸福宫，咸福宫仍旧古朴雍容，可这一回，她再也不会独自一人立在长夜里，抚摸那些砖瓦上的裂痕了。

冯若昭回握住胧月的手，胧月感觉手上痒痒的，对着她露出了一个大大的笑。

冯若昭对上那天真明媚的笑容，自己也不自觉地露出一个全心全意放松的笑来。

冯若昭，你自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