阮清郁又转向没有说话的狄仁杰：“更何况，狄大人，您知道的，文忠难逃一死，却并非咎由自取。蛇灵残害无辜，并非他本心所为，但他与朝廷之间横亘着血海深仇。您只知道他姓虺，是李姓宗嗣，但不知他具体身世。我曾问过他，文忠是黄国公之子。因此，对文忠而言，死未尝不是一种解脱。”

“竟然是他。”狄仁杰喟叹一声，“罢了，随你吧。”

“大人……”李元芳还欲再劝。

“元芳，对我而言，活着不一定有多快乐，死了也不是一件痛苦的事。”阮清郁想了想，又解释道，“我这个人念旧，认识敬晖与文忠的年头长。你与孝杰虽然也是我认定的朋友，但毕竟你们身在朝廷，行为做事、脾气秉性与江湖人有所不同。”

李元芳点头：“我明白。好吧，我答应你。”

阮清郁松了口气，自从认出虺文忠身份，当初的约定便一直梗在他心头。那是虎敬晖死后，他为自己选好的结局。站在挚友的角度，他与虺文忠、虎敬晖为敌，是为不义；然站在天下百姓的角度，他又不能弃明投暗、倒行逆施，否则是为不仁。不止虺文忠进退两难，阮清郁自己也时常困于囹圄。

阮清郁说：“狄大人，我想眼下最重要的就是洛河神异的具体时间，只要知道河水什么时候倒灌，躲避过去，蛇灵的阴谋便不攻自破。”

“我们得先动起来。”狄仁杰面色沉重，“如今太子在他们手里，我们得先救出来太子，干脆打草惊蛇。”

阮清郁挑了挑眉，大约猜到狄仁杰的打算了。

狄仁杰向二人讲述了他的完整计划。首先，利用千牛卫大将军桓斌，将假太子从太子宫中骗出，进入御花园，摆脱蛇灵下属后将其抓捕，问出太子宫荷花池中水闸的具体事宜，并救出太子。

桓斌也是蛇灵中人，这一点是狄仁杰从寒光寺刺驾开始便怀疑的。千牛卫虽然武功不算上乘，但皇家卫队，该有的警觉性应当是有的，即便虺文忠能够以他高强的轻功混进来，那血灵呢？寒光寺刺驾时，血灵站的位置正是僧侣、朝臣与千牛卫所站的地方，他是怎么混进去的。

只有一种可能，桓斌放进去的。

这不难想象，虎敬晖在千牛卫身居要职，然蛇灵稳妥起见，不可能只安插他一个卧底，虎敬晖死后，定然有人接替他的位置，进一步爬到千牛卫大将军之位，以最近的距离掌握皇帝的动向。

若非桓斌，蛇灵怎么可能知道袁天罡关押的位置？单凭易容做僧侣的那个草包，很难完成这件事。

救出太子后，蛇灵眼见事情败露，便一定会发难。狄仁杰身边的蛇灵卧底不止虺文忠一个，死而复生的小梅同样是卧底。

当初在柳州青阳客栈，狄仁杰便已经怀疑上了她。小梅死后，青阳客栈为何不立刻关闭；杀死两名蛇灵探子后，小梅与老板为何不逃之夭夭；老板的房间中为何会留下蛇形标记的纸张，那岂不是留下证据。

因此，狄仁杰断定，小梅是故意要让狄仁杰发现，进而潜伏在狄仁杰身边。

“清郁，明天你去找孝杰，然后出洛阳城，要让虺文忠知道，我派你探查洛水，暂时离开几天……”狄仁杰话未说完，便听外面一阵骚动，赶忙与二人走了出去。

却是狄府进了刺客，小梅与如燕与那刺客厮打到一起，那刺客武功极高，片刻之间，用暗器刺伤了如燕的肩膀，趁小梅晃神之际，在夜色掩护之下逃之夭夭。

这逃跑的身法阮清郁极为熟悉，正是曾来“刺杀”虺文忠的人：“是她。”

狄仁杰与李元芳查看了如燕的伤势，所幸暗器无毒，只是皮外伤，需要修养些日子罢了。

这刺客一来，倒是替狄仁杰解决了一个难题。回到房间，他又对李元芳与阮清郁交代：“我想，明天动起来之后，这刺客便会来通知虺文忠，他肯定还是刺客身份。元芳，你明日与虺文忠说好，埋伏在他房间中，抓住刺客。我想虺文忠的身份应该一时不会暴露，到时候让如燕易容做刺客的模样，定会有蛇灵中人想方设法将她放出来。

到时候，在敌人眼里，有虺文忠牵制你，清郁不在洛阳，只剩我一个老头子，定不会对我设防，我就有机会问出洛河神异的具体时间。尔后，清郁与孝杰调兵控制住蛇灵部众，小梅有如燕对付，虺文忠交给清郁与元芳。明天晚上，所有的事情便会彻底结束。”

阮清郁沉重地叹了口气。

回到院子里，虺文忠的房间已经灭了烛灯，阮清郁便没去找他，回到自己屋子里辗转反侧。他已经能够预见到十二个时辰之后的结局，此时心里堵得要命。

天蒙蒙亮，阮清郁仍然没有睡意，索性坐了起来，摘下挂在墙上的幽兰剑，拿出一条手帕擦拭：“敬晖，一切都快结束了，希望你和文忠来世莫要投生再这样多舛的皇家。”

平时阮清郁不到巳时不起床，今天他便仍然拖到了日头正盛，才慢悠悠走出房间，看到院子里坐着的虺文忠，笑着打了个招呼：“文忠，我出去几日，狄大人让我去探查一下洛水，我准备往西去，从源头查起。”

虺文忠有些惊讶：“那可得花上不少时候。”

阮清郁一脸痛苦之色：“没个十天半个月回不来，我这才刚回来歇了没两天。也不知道狄大人怎么想的，袁天罡观察出的洛河水文，我去查能查出什么。走一遭，完成个差事。这些日子狄大人的安全就交给你和元芳了。”

“你放心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