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白驼山庄的日子并不无趣。

欧阳锋虽然仍时不时闭关，但不会一出门便是一年，大半日子还是在山庄里。欧阳克虽然长大了，但面对阮清郁，他还是那个没那么成熟的的孩子，因此阮清郁总喜欢逗他。

欧阳锋对阮清郁与欧阳克的相处模式很感兴趣，问道：“你这么喜欢小孩，怎么不讨个媳妇？”

“没兴趣，以后要是有缘分，我给克儿找个师弟师妹。”阮清郁撇了撇嘴，带徒弟行，但他接受不了一把屎一把尿地养孩子，更不想讨个老婆只为了生孩子。

更何况，阮清郁虽然很少想起自己的任务，但他知道，自己几乎没有一次是享常人寿数的，在一个合适的时机，他总有一死，没必要给亲人徒增烦忧。

过了两年平静日子，江湖上又传出风声：黄药师打断了他徒弟的腿，将人逐出了桃花岛，随后不久，他的夫人冯蘅去世了。

黄药师虽然性格古怪，却很少发这样大的脾气。阮清郁见过他与夫人多恩爱，当即决定前往桃花岛，探望一下黄药师。

这一次，阮清郁一天时间都没耽搁，以最快的速度赶往渡口，因为黄药师的狠辣行径，船夫不敢出船，阮清郁花高价软磨硬泡，才租到了去桃花岛的船。

阮清郁虽然对五行八卦不算娴熟，但好歹被哑仆带着走过两次，依稀有些记忆。为了防止自己陷入桃花阵之中，他每一步都走得十分谨慎，花了一个时辰才走到岛中心。

黄药师给冯蘅立了墓，他正跪在墓前喝酒，披头散发，是阮清郁从未见过的不修边幅的模样。

阮清郁是最喜欢借酒浇愁的人，一眼就能看出黄药师醉酒的状态，他已经几乎不省人事，连阮清郁并未刻意放轻脚步的靠近都没有听到。

“药师，回房间吧，你不能整日喝酒，夫人还给你留下了一个孩子，你得照顾她。”阮清郁搀起黄药师，拖着他往房间走。

黄药师的反应已经十分迟钝，好一会儿才认出阮清郁：“这时候也只有你才会来我桃花岛了。”

阮清郁把他弄回房间，又去厨房煮了醒酒汤，安顿好黄药师之后，他又去旁边的房间看了孩子。

岛上哑仆还在，大约是黄药师积威颇深，即便是他醉酒没有吩咐，哑仆也自觉地照顾了这个一出生就没了娘的孩子。不说照顾得多精细，至少没饿着孩子。阮清郁这才放了心。

阮清郁在桃花岛上住了两个月，等黄药师从冯蘅去世的痛苦中回过神来，他才问起事情的始末。

黄药师的两名弟子陈玄风与梅超风对彼此心生爱慕，无奈黄药师定下了门下弟子不许私相授受的规矩，这二人一不做二不休，干脆偷了《九阴真经》逃离桃花岛。黄药师一怒之下打断其它三名弟子的腿，将他们驱逐出去。

冯蘅知道丈夫对武功的痴迷，当年就是她从周伯通手上骗了《九阴真经》，阅读一遍之后，以过目不忘之能默写下来。时隔多年，但她想全了黄药师的念想，便冥思苦想，默写下了《九阴真经》，心力交瘁，难产而死，只留下一女。

阮清郁无法评判对错，陈梅二人做出背叛师门之事，黄药师勃然大怒在情理之内，其他三名师兄弟多少有看管不严之嫌，但就这样断了人家的腿赶了出去，未免有些不近人情。

黄药师名号“东邪”，只因他平日的行事作风在中原武林看来带着邪性，虽然不像欧阳锋那样声名狼藉，但也有不少仇敌，那三名弟子未见得不会被人报复。此外，黄药师既然将人驱逐，按照规矩，他们行走在外便不能再用桃花岛的武功。一身招式不能使用，腿又有了残疾，可想而知，他们的日子将有多难过。

只是黄药师刚刚经历了丧妻之痛，易地而处，阮清郁也不会希望有人在自己最痛苦的时候讲大道理，因此他没有说出口，只是记下了这件事，若以后行走江湖能够遇到这三人，便帮上一把。

“你知道欧阳为什么让他侄子拜我为师吗？”

黄药师不解其意，摇了摇头。

阮清郁道：“欧阳树敌太多，他担心自己有一日遭遇不测，克儿武功未有大成，无人庇护。与其说我是克儿的师父，不如说我是他叔父留给他的退路。药师，你女儿刚出生，你一定不能出事，否则谁来护着她？”

那是冯蘅留给自己唯一的血脉，黄药师无论如何都不会不管她，虽然冯蘅的死让他万念俱灰，但他不至于这时候便随之而去。虽是阮清郁多虑了，黄药师心里仍觉得熨帖，“放心吧，不看着她长大，我怎么舍得死？”

“记住你的话。”阮清郁在后面的日子里反复叮嘱，几乎是见缝插针地劝黄药师不要心存死志。两个月前刚到桃花岛的时候，黄药师的状态太可怕了，让阮清郁无论如何都放心不下。

阮清郁索性在桃花岛住了小半年，眼见着黄药师的心情好了一些，不再每天沉着个脸，写满生无可恋，又见他照顾那小女婴黄蓉已经上手，这才放心离开，返回白驼山庄。

十五年的时间，转眼就过去了。阮清郁大多数时候呆在白驼山庄，偶尔和欧阳克下山。大约是因为阮清郁童心不泯，虽然他与欧阳锋差不到十旬，面向却看着年轻许多。说是与欧阳克是师徒，看起来却更像兄弟。

金国的完颜洪烈招募天下高手，虽然不通江湖之事，却能猜到，江湖顶尖高手自有傲骨，不会为他卖命。白驼山庄在江湖上名声不小，完颜洪烈不指望请到欧阳锋与阮清郁，然欧阳克这些年在江湖上小有名声，帖子便递给了他。

欧阳克对为金国效力没兴趣，却想见识见识金人的朝廷。他对中原武林有个了解，对朝廷却近乎一无所知，好奇之下，他便应了邀约。

欧阳克这些年也是有趣，大约是因为欧阳锋没能给他做个表率，欧阳克出师之后收了一大批女弟子。名号是弟子，欧阳克也只教了她们白驼山庄粗浅的功夫，这些女弟子在白驼山庄更多是仆佣与花瓶。

阮清郁冷眼旁观，他虽不近女色，对欧阳克的做法却没什么意见，偌大的白驼山庄，总是需要一些外门弟子处理杂务的。在欧阳克能够掌管白驼山庄日常事务之后，欧阳锋便渐渐退了下来，整日沉迷练功。欧阳克收了一帮美女做事，倒也养眼。

只是在这些女子进入白驼山庄之初，倒是让阮清郁哭笑不得。

欧阳克对外温润，偶尔默许女弟子的越界行为，有的被养的胆子大了，其中有个出格的爬了阮清郁的床，吓得他当即就把人扔了出去，一点都没怜香惜玉。院子里守夜伺候的仆从只见个未着片缕的女子被扔到院子里，紧接着就听到阮清郁的怒吼：“把欧阳克给我叫过来！”

阮清郁在白驼山庄地位高，仆役只能硬着头皮去叫醒了早早休息的欧阳克。

“少主，阮先生请您过去一趟。”

欧阳克诧异：“这么晚，有急事？”

“您去看了就知道了。”仆役不敢将院子里的事说出来，说到底，让那女人进去，是他守夜的疏失，“阮先生发了好大的火。”

欧阳克心里咯噔一下，认识阮清郁这么多年，还没见过他发过火，当即便去了阮清郁的院子。

一进去，见到院子里从地上捡衣服穿的女子，欧阳克便猜到发生了什么，当即就乐了：“师父，有美人自荐枕席，陪你度过这漫漫长夜，怎么你不领情呢？真是煞风景啊。”

“你还在这看笑话！”阮清郁瞪了他一眼，“你收进来的人，你自己解决，把规矩立好了，以后不许再发生这样的事。看你最近是闲的没事做了，明天下午去后山，让我看看你的剑术练得怎么样了。”

欧阳克强忍着笑意，让仆役把女子带走了。他表面上温文尔雅，骨子里却一点都不怜香惜玉，既然这女子心大了，做了不该做的事，便不用留她了。

“杀了吧。”走出阮清郁的院子，欧阳克轻声吩咐。

后来，那些女弟子便有了分寸，一个个见到阮清郁都毕恭毕敬的，阮清郁这才消了气。

此去金国，欧阳克自然要带上这些女弟子，一来养眼，二来女人伺候饮食起居贴心。

“师父要一同去金国吗？”欧阳克知道阮清郁爱凑热闹，便问了一句。

“去，不过不与你一道。你接了完颜洪烈的帖子，想来有很多场面功夫要做，太麻烦了。过段日子我再启程，直接去寻你。”

欧阳克便人先行启程了。

阮清郁比欧阳克晚出发五日，但因轻车简从，只比欧阳克晚一日到中都。入城之后，阮清郁在茶肆中听小二与客人说起，前一日有个一身白衣的男子，骑着高头大马，身边十余名白衣女子佩剑随行，排场很大，却不是什么好人，欺负了个小乞丐。

听描述像是欧阳克，却不知道他怎么和乞丐起了矛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