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是大制片，推不推荐还不是你说了算么。”

“我是制片人，但不是冤大头。”

客厅内霎时安静下来，二舅妈脸上的笑容挂不住：“这怎么说话的，念念，你谈的这是什么男朋友？”

徐承文出来打圆场：“二舅妈，今天来看外婆，不说工作的事。”

但二舅妈显然不会听他的话，她本就打算过完年去岛上好好给儿子争取下机会，今儿人都在，当着老大一家，她还不找着机会好好施压。

“自己家人的忙都不帮，这还来拜什么年。之前参加那个什么比赛，要是念念肯搭把手，徐超早就混出头，能自己去开饭馆了。这回也不是什么大事，帮忙宣传一下都不肯。”

“大哥你们说说，难道徐超好了不念着姐姐？”

徐盛严肃着神色看了眼徐念，又看了眼程一屿，说的冠冕堂皇：“一家人能帮的是应该帮忙。”

徐承文不赞同地看了眼自己父亲，想说什么，这边徐念轻笑了声，将这屋内的气氛又衬的十分怪异。

“大舅说的对，能帮的是应该帮。不过我总不能让人做着赔本买卖去宣传酒店，人家节目的主题不是这个，非要牛头不对马嘴的加个酒店进去，徐超，你这不是让人帮忙，是砸人饭碗。”徐念冷淡说道。

徐超想要反驳，徐念轻轻拍着外婆的手，不给他说话的机会：“那今儿我要你帮忙，把你们酒店的客户资料拿来给我，帮一下我这个姐姐，你说行不行？”

“你少扯这些有的没的，一句话帮不帮吧。”徐超分外不耐烦，对这个姐姐素来也没有半分的敬重，“反正这是你欠我的。”

“我欠你的？”

徐念气笑了，和不要脸的人果真是没什么道理可言，她的话还是说早了，年年如此，今年又能有多少例外呢？

见徐念的模样显然是生气了，屋内安静了会。

徐盛皱着眉头，摆了大家长的架子还想说什么，徐承文走到了他身后，喊了声爸，父子俩对视了一眼，徐盛到底对程一屿存了几份欣赏，便开口道：“阿超，工作上的事不能耍性子。”

面对大伯，徐超可不敢用那口气，于是他冷哼了声，到自己女友身旁坐下来，活似人人都欠了他钱。

大舅妈从厨房里走出来，正要招呼大家吃饭。

一直沉默的二舅忽然开口：“不帮也成，妈那间民宿，收入平分，分三份，大哥和我们都要分，那是妈的房子。”

程一屿看向徐念，心里泛起的都是心疼，这一家子，除了外婆之外谁是真的疼爱她。

血缘关系有些时候更像是利刃，比任何东西都扎的疼。

一旁的二舅妈见丈夫开了口，连连点头，“妈，这你可不能偏心，我们徐超可是徐家人。”

徐念垂眸，眼底尽是讽刺。

原来是在这等着她呢，难怪前阵子都没再来岛上。

是要等拜年的时候人都齐了，分民宿的收入。

不等大舅他们开口，表哥徐承文率先表态：“那是念念经营的民宿，我们家没帮上忙，可不能要钱，再说那房子外婆想给谁就给谁。”

“老大家的条件好，咱们家可不行，去年老二腿伤还花了好几万。”二舅妈看向大舅妈，后者笑了笑，“弟妹，话也不是这么说的。”

“我家这俩，父子遗传，都不是会念书的，不像大哥大嫂，自己有本事，承文也出息。”二舅妈说着那眼眶就泛红了，“当初我要去外头上工，想让妈照顾下阿超，妈说带不过要养念念，这我就不计较了，毕竟没爹没妈管，也不容易。”

“可现在她也长大了，在上海工资也不低，自己有本事，岛上那房子也要留给她。妈，徐超才是你亲孙子啊，难道你不想他好？美美现在怀孕了，赶着准备婚房给小两口结婚。我的要求也不过分，你那房子给念念做民宿，每年给我们5w。”

众人的视线都看向徐超的女朋友，宽厚的棉衣下看不出什么，但后者却是有些害羞的往外婆身侧靠。

“够了！”外婆猛地起身，整个人站不住又向后倒去。

“外婆！”徐念连忙去扶她，外婆拍了拍她，对着二舅妈冷声道，“你们是要盼着我死，分那套房子是不是？！”

“妈，你知道我不是那意思，我这只是为美美和她肚子里的孩子考虑。”

大舅妈走过来给外婆送药，侧身间徐念就被她挤开了，身后的程一屿快一步扶了她。

徐念掩着苦涩：“又让你看笑话了。”

她纵然是喜欢程一屿，也不想让他看到这些。

程一屿看到她眼底的狼狈，就好似早有预料事情会发展成这样。

他忽然懂了上楼前她的踟蹰，估计这几年都是这么过来的，而外婆年迈，身体又不好，她又不能将这些表露在外。

大家都在责备她，说出口的，没说出口的，眼神里的意味，剐的人难受至极。

还有她大舅妈那一句：“你过来一次，外婆就要气一回。”

“伯母，您这话说得，怎么就是念念来一回，外婆就要气一回，这不是他们说了这么多，才气着外婆的么？”程一屿这个局外人直掐要害。

大舅妈退休前也没被人这么说过，退休后更是没见着谁对她这口气，一时间没反应过来：“你怎么说话的……”

“之前在医院也是，是念念照顾不周么，那是别人找上门来欺负，外婆才被气，但伯父伯母非但不关心自己外甥女是不是受了委屈，反而指责她，她错在哪儿？难道是错在不该出生，做徐家人？”

徐盛面一沉：“程制片，这是我们的家事。”

“念念是我女朋友，今后会是我的妻子，她的事就是我的事，她别的都好，就是心太软，太顾念一家人，民宿的事，的确该说的清楚点。”

程一屿看向徐超：“外婆原来的房子，念念花了一百多万装修，□□都在，可以当做证据。你要想分红，那得先入股。一年五万的纯利润，我算你三成，你给念念四十万，以后每年，她都给你分红。”

“那破民宿怎么可能投入这么多钱？！”

“你书读得少，我说的太深奥你可能不明白。□□你懂吗？记账你懂吗？税务机关有个东西，叫缴税，你明白吗？”

徐超脸涨红，还想反驳什么，程一屿又道：“雄性追求雌性都懂得先筑巢，动物都知道要有窝才有媳妇，你应该不会连这都不如吧。”

“还有，徐念来这里拜年，是来看望外婆的，她以前没做错什么，现在也没有，麻烦大家以后不要用这种态度对待自家人，否则会让人以为你们对自家人还不如一些外人。”

程一屿“自家人”三个字咬的很重，一记记的，在客厅内响起。

徐念有些恍惚，感觉自己好像出现了幻觉，因为眼前除了程一屿外，好像看不到别人了，他高大的身躯挡在自己面前，阻挡了所有。

徐念仿佛置身在战场上，硝烟四起，炮鸣声震耳欲聋，炸开来的尘土不断落在自己周身，却有那么个人，将自己护在身下，甚至连一点火光都不曾让她看到。

这一刻，她是温暖的。

***

徐念最后是被程一屿牵走的，给外婆年也拜了，到大舅家礼也送了，小辈的心意也尽了，只不过不遭人疼。

自然这饭也没吃成，和往年一样。

下楼后某人还不忘和自己邀功，吵架从未有过败绩，还有几分幼稚。

徐念全程都有些恍惚，大抵是，虽然每年都吃不成饭，今年却是“爷不屑在此”的做派。

也不知道最后程一屿和外婆说了什么，今年外婆没闹着说要跟她一块回去。

反倒让她好好照顾程一屿。

连表哥都拍着自己肩膀说眼光不错，下回有空再一起聚聚。

进门前她以为转性的程一屿在出门前魔鬼了一把，还是熟悉的味道。

可她心中一直是暖的。

海边腥咸的海风伴着轮船的轰鸣声，空洞寂寥。

这回身边多了一个人呢。

回岛上的小船船舱里的气味依旧不好闻，那是一股怎么都吹不散的独属于海洋的气息。正好卡着午饭的时间点，舱里没多少人。

只是这一回，徐念说什么都不肯和程一屿出去外面吹风，于是进船舱的时候她把人怼进了座位里侧，又一把给摁住了。

“？？”

“外面冷。”

徐念像给炸毛的猫顺毛似的，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橘子，剥了皮，递过去，“这个能缓解晕船。”

“你什么时候拿的？”程一屿睨着她，却看出那么一层不同的意思来，这是知道自己会晕船早早做了准备。

嘿。

“小朋友顽皮塞的吧，我刚摸口袋摸到的。”徐念还掏出了两粒碧根果，想到了大外甥那甜甜的酒窝和奶声奶气的小姨，像个小仓鼠似的给她兜里塞好吃的。

“……哦。”程一屿的心犹如过山车垂直着地。

徐念以为他不舒服话少，安慰道，“忍忍吧，也就二十来分钟。”

橘子皮的味道多少有些冲淡了那股子直犯恶心的感觉，但程一屿懒懒的不想动，甚至把头靠在了徐念身上，谁让他现在“不舒服”呢。

徐念推了一下没推动，就由着他了。快艇行驶的轰鸣声盖过了轻落的呼吸声，以及调错了一拍的心跳。

时间似乎都走慢了许多。

徐念觉得程一屿短绒绒的头发扎得脖子有点痒。她稍稍偏头就能看到男人高挺的鼻梁，和轻抿的薄唇。程一屿长得很好看，精致且贵气的好看，就好像是时尚画报里最好看的模特封面被剪裁下来一般，带着张扬的魅力与野性。

尤其是安静的时候，这种感觉尤为明显。

与新闻里的落魄，毫不相干。

这人还有兴趣把几块橘子皮拼成个猪的形状，摊在手心里，给她瞧。

“《寻味》被下架了，第三集是不是也没办法播了？要另外找平台？”

“不会。”

“嗯？”什么不会？

“不会不能播。”

程一屿的语气十分笃定，徐念看到了他揉鼻梁的动作，大概还是晕船的，便没有再继续问。

“如果有要帮忙的，跟我说。”最后，她说道。

然后侧边似乎传来一声轻笑，不明显，但因为在耳边，勾得酥酥麻麻的。

“那就请徐老板多收留我几天。”

摆明是赖上了。

徐念轻扯了一下嘴角，透过窗子看到外面一望无垠的碧蓝海面，“没事，我勉强得一青壮劳动力。你要是留到六月份，还能看看祭海的盛景。”

她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忽然就提到了盛夏，但脱口的意思像极了想要留住什么人。

“好啊。”男人笑着应得很快，像怕她反悔似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