戚继光顿时语塞，他虽知道严嵩父子极贪极恶，多少也得了些他们二人与海寇之间有过联系的线索，但从未真的确信他们能做出卖国求荣的事。

他沉吟许久，看着陆烟客道：“这么说来，你陆巡按的确不是严党了。”

“戚将军，下官站在哪一边并不重要，重要的是——”陆烟客神色凛然。“我乃明人。”

戚继光瞬间明白了他的意思。

身为明人，自当忠于皇明天下，绝不会与那些随意侵扰沿海边境的海寇们同流合污。

但严嵩父子为了名利权势，怕是早就忘了自己是谁，也忘了家国何处，百姓何苦。

其实如果摈弃那些有关陆烟客的种种传闻，这短短两日的相处，的确看不出此人与严党有什么关系。

从前听闻他好女色，整日带着一名女信使，但时至今日，自己才知道他是为了给这姑娘寻解药，才一同四处奔波，可见他们二人情深似海。

仔细想想，他们两人昨日帮自己劝说矿夫，方才又痛斥严嵩父子，若他真是严党一脉，何必做这些与己不利之事。

看来传闻未必是真，陆烟客的严党身份想来多半就是一个幌子。

他起身正对陆烟客，拱手一拜：“陆巡按心怀家国百姓，本将佩服。只是从去岁起，朝中便四处传言你乃严党，方才你也承认，自己在任期上突然调至浙江就是求了严嵩父子的结果。

“陆巡按，中朝为官最讲名声，你这么做，难道就不怕被清流弹劾？”

“若是被弹劾，自有严家父子救我。”陆烟客笑道。

戚继光没想到他会这般回答，没有半点方才大义凛然，说自己是“明人”的正气，倒像是一个滑溜的泥鳅。

“陆巡按你这，你这也太……”他有些说不下去，叹了口气道：“罢了，本将也不管你心里是如何打算的，只要不妨碍台州府沿海的边防军务就行了。”

“戚将军放心，下官此番前来，只为求药。”

“怎么，你不管那些入侵的海寇了？”

陆烟客淡然笑道：“戚将军英勇神武，极擅兵法，无论有没有下官，都能痛击海寇，保台州府百姓一个安稳。”

戚继光听得摇头一叹，拍拍他的肩膀：“本将是真的看不懂你了，说你滑溜投靠严党吧，但又不是真的与他们为伍。说你正直耿介吧，你又满嘴拍马奉承之语。”

见陆烟客笑而不语，周牧宜开口道：“戚将军，他就是这么一个人，从前我也总是猜来猜去，觉得他怎的这般奇怪，怎么都看不透他心里究竟在想什么。后来我干脆就不猜了，只要知道他心里装着大明百姓就行了。”

戚继光点点头：“你这话说得在理，人啊都是复杂的，既然我们同仇敌忾，又何必计较这一路行来是否殊途。”

“戚将军说得真好，与民女方才这一番大白话比较起来，果然文质更盛！”周牧宜认真道。

“行了行了，你们两个一般机灵，本将是说不过你们了！”戚继光笑得很是畅快，满意地瞧了瞧摆在桌案上的名册。“今日登名怕是还要好几个时辰，周姑娘身子弱，不如你们早些回去，我们台州府再见，如何？”

周牧宜连忙起身一福：“多谢戚将军体恤。”

“那下官便先行一步，等戚将军回了台州府，再登门拜访。”

陆烟客拱了拱手，和周牧宜一同出了府衙，回到脚店。

第二日，他们离开义乌县一路南下，直奔台州府，行了五日才入了城。

方如苑在台州府建立的报房生意很是不错，信使们多半是浮息阁中人，她便干脆将报房后的几处宅子尽数买下，悄悄做了浮息阁在台州府的驻所。

周牧宜才刚入城，她便得了消息亲自去迎。马车驶到报房外，她掀开帘子，指着排了老长队伍的门口对二人笑道：“我这报房开得如何，不输你们在苏州的那一间吧？”

“台州府的生意居然这么好！”周牧宜又惊又喜。“看来大家早就想要有专人替他们送信送物，只是一直苦于没人做这桩生意罢了。”